蒙特梭利兒童教育學會

文／陳阿月
˙美國NCME 2～6歲合格教師
˙佛光大學生命學碩士

從我有記憶開始，阿公的身體就不好，常常生病。
生病的阿公有時躺在房間的床上，有時躺在客廳的草蓆上休養。聽說這是民間的習俗，為的是讓阿公在大廳嚥下最後一口氣，所以每當阿公只剩微弱氣息時，就將他移往大廳，等病情轉好後，又將他移回房間。
這樣來來回回搬動阿公許多次。記得有幾次，召喚家族所有人來到阿公身邊，看阿公最後一面，我們幾個孫子女都跪在阿公身旁，讓阿公看我們最後一眼，阿公還一一發給我們幾個銅板錢，聽說這是「手尾錢」，希望子孫將來能大富大貴。姑姑們偷偷在哭泣，我好難過但不敢哭，只能隨著大人的吩咐，幫忙跑腿準備阿公的後事。但不知道為什麼，阿公又漸漸好起來。幾次阿公和我們告別的情節成了奇談趣事，我心想：阿公好像是那個喊「狼來了」的放羊小孩。
小學五年級的暑假，有一天躺在大廳的阿公，精神不錯、胃口也好，我很高興，以為阿公又快被移回房間休養了。阿公聽說鄰居煮了冬瓜湯，表示想喝一碗，三姑向鄰居要了冬瓜湯回來，一口一口餵著阿公。我在庭院剛學會騎腳踏車，好興奮，跑進大廳想要告訴阿公這件事，但見三姑手忙腳亂疾呼大家快來，原來阿公吃了幾口冬瓜後，突然一口氣上不來，停止呼吸了。
我不敢相信，阿公這次真的死了！
聽著女性長輩們哭得呼天搶地，我再也忍不住，終於放聲大哭，哭喊著「阿公，阿公……。」
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經歷與親人永別。死亡，開始真實起來了。

死亡是禁忌的話題？
小時候的我對於「死亡」這件事，當然是害怕的。只要稍微提到「死」這個字眼，立刻會招來大人的白眼，喝斥我不要說不吉利的話。在這種忌諱的氣氛下，我心中更是充滿對於人生的疑惑。但是「人為什麼要活著？」、「人死了以後會去哪裡？」這樣的疑問常常在我的小腦袋裡浮現，我只敢偷偷問阿嬤，阿嬤總是笑笑回答一句：「呷飽睏，睏飽呷（閩南語，意思是吃飽睡，睡飽吃）。」大概是叫我不要想那麼多。
外甥女小瑩大約6歲時，有一天我們同在車裡，她突然對我說：「阿姨，我好怕死哦！」在駕駛座的阿姐（小瑩的媽媽）馬上喝斥她：「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！」我看著小瑩，她的小臉流露一種早熟的憂容，看來又是一個被禁止提問「死亡」的小孩。我沒什麼遲疑，就對她說：「阿姨也好怕死哦！」小瑩先是愣了一下，然後好奇的問我：「阿姨，妳也會怕死哦？」我抱住她說：「對啊！我從小就很怕死啊！」然後我們兩個抱在一起，故意大力發抖，表示我們有共同的害怕。
接著，我和她討論既然怕死就要活得更健康，以及如何活得更健康的方法，譬如：飲食、運動、睡覺、身體的安全等。幸好阿姐也靜靜的聽，沒有禁止我和小瑩討論這個話題。也許她從沒想過可以和孩子這樣討論「死亡」吧！經過這番同理及討論的過程，小瑩看起來輕鬆許多，一下了車，馬上和搖著尾巴歡迎她的狗兒玩起來了。雖然關於死亡，我和小瑩一樣無知，我也沒有堅定的宗教信仰可以提供直接的解答，但我能做的就是和她分享我的害怕，聊聊好好活著的方法。原來，以前阿嬤回答我「呷飽睏，睏飽呷」，也是鼓勵我好好生活的意思吧！
（全文請見蒙特梭利雙月刊88期）